“可现在,爹已经走了。爹不能再替你做决定了。爹只希望你,不论是做回“诗剑行”,还是继续行医救人,都要开开心心活一世。”
“说到这里,爹还有一个不情之请,算是我这辈子,最后一点小小的私心了。”
“人老了,总惦记着故乡。落叶,终究是要归根的。爹的故乡,在离这兰陵八百里外的临淄,牛山脚下。那里的山,没有这里高,但很厚重;那里的水,也没有这里的清,但很甘甜。爹已经有几十年没回去了,也不知当年的老槐树,还在不在了。”
“邵儿,若是有朝一日,你方便的话……就把爹的这把老骨头,带回去吧。不必立碑,不必声张,只需在牛山脚下,寻一处向阳的山坡,将爹的骨灰,与故乡的泥土混在一起,那爹……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“当然,路途遥远,江湖险恶。若事不可为,或是有诸多凶险,便不必强求。到那时,你就将爹的骨灰,撒在这片你陪我生活了三年的山林之中,听着鸟叫虫鸣,也算安宁。切记,万事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。”
“爹也不知道写点啥了。那就再唠叨几句吧。天冷了记得多添衣。生病了要给自己熬药。最重要的,是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“勿念,吾儿。----李昣”
信,到这里,便结束了。
我的泪水,早已将信纸彻底打湿。那不再是单纯悲伤的泪水,那里面,有感动,有释然,更有……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被赋予了新生般的决绝。
我缓缓地,从地上站起身。我将父亲的遗书,仔细地折好,与那枚温润的、刻着“诗剑行”三字的玉佩一同,郑重地,贴身放入怀中。然后,我走到那片漆黑的灰烬前,用一块破布,将父亲的尸骨,连同那片养育了我三年的、早已分不清彼此的故土,小心翼翼地,一层层包裹起来。三年前,父亲也是用这样一块粗布,将那个满身是伤、气息奄奄的我,从溪边包裹着背回了家。
如今,轮到我,将他送回故乡。
做完这一切,我背起那个沉甸甸的包裹,走到了离恨烟的面前。
她静静地看着我,那双清澈的眼眸,在清晨的微光中,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秋水,映照着我此刻落寞而又决绝的身影。
我看着她,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,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尽的、属于我们昨夜疯狂的潮红。我的心中,百感交集。我知道,我们之间的羁绊,早已超越了江湖道义,超越了救命之恩,变得复杂而又深刻,再也无法轻易斩断。
但,我不能自私地,将她也拖入我这片未知的、充满了悲伤的未来之中。
我深吸一口气,对着她,郑重地,微微鞠躬。
“烟姑娘,我将送我父骨灰,归乡埋葬。此去临淄,路途遥远,前路未卜。”我的声音,沙哑,却异常平静,“想必你还需要回离恨楼复命,那便……后会有期吧!江湖路远,有缘自会相见!”
我说完,便准备转身,独自踏上那条八百里的归乡之路。
然而,就在我转身的瞬间,一声充满了不屑与恼怒的轻哼,从我身后传来。
紧接着,她做出了一个,在她的教养之中,或者说,在我认识她以来,从未出现过的一个动作:
她冲我,翻了一个淋漓尽致的白眼!
那双原本清冷如仙子的眼眸,此刻却充满了人性化的、近乎于嗔怪的恼怒,让她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,瞬间变得生动而又……娇俏。
我……我看呆了。
“‘诗剑行’,”她缓缓开口,声音依旧冰冷,却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、戏谑的意味。她竟然,用我那个刚刚才得知的、代表着我未知过去的名号来称呼我,似是要故意激怒我,“你要了我的身子,现在事情了了,就想这么轻易地翻脸不认人,未免,也太不把我离恨烟放在眼里了吧?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如同惊雷一般,在我的脑海中,轰然炸响!
我的脸“轰”的一声,瞬间涨得比猪肝还要红。我没想到,她……她竟然会如此直白地,将我们之间那层最禁忌、最私密的窗户纸,毫不留情地,当面捅破!
“姑……姑娘,请别这么称呼我,我叫李邵。”我结结巴巴地,想要辩解,却发现自己的舌头,早已打了结,一个字也说不清楚。
“我不管那些!”她那双清澈的眼眸,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,眼中闪烁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近乎于蛮横的光芒,“你父亲,既是你的恩人,难道就不是我的?若不是他老人家收留我,我又怎能活到今日?他临终前的遗愿,我离恨烟,难道不该去尽一份孝心吗?”
她顿了顿,用一种充满了鄙夷的目光,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但那只藏在袖中的、空着的左手,却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。
“再说了,你这么弱,手不能提,肩不能扛,连自己的剑都拔不出来。这八百里路,江湖险恶,万一你死在半路上,还怎么完成恩人的遗愿?”
一股若有似无的、属于高手的真气,从她的身上,似是而非地溢出。那股气息,冰冷,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压迫感。
“我离恨楼的弟子,从不忘却仇恨,也从不忘记恩情。如今仇恨已报,恩情无论如何也得偿还!”
“离恨楼此次允我出山半年,还有四个多月,师傅才会派人来寻我。八百里路程,一来一回,时间肯定足够。所以也不要给我找借口!”
她在威胁我。
我看着她,看着她那张因为薄怒而显得愈发娇艳的脸庞,看着她那双看似冰冷,实则却充满了担忧与关切的眼眸。
我的心中,那片因为养父离去而变得冰冷荒芜的土地,仿佛在这一刻,被一道温暖的、霸道的光,瞬间照亮了。
我理解她。我明白她所有看似蛮横的言语背后,那份最纯粹、最笨拙的善意。
看来,只能和她,又一次踏上旅途了。
我苦笑着,点了点头。
我们收拾好所有细软,主要是养父留下的那些药方手稿和我们的盘缠。我背着父亲的尸骨,她则撑着那把离恨伞。我们穿着那一身与这山野格格不入的华丽衣装,再次回到了兰陵城。
我们找了城中专门负责处理后事的焚尸者,将父亲的尸骨,火化成灰。我看着那具养育了我三年的、熟悉的身体,在熊熊烈火中,渐渐化为一捧洁白的灰烬,我的心,再次被剧痛所填满。
离恨烟没有说话,她只是静静地,站在我的身旁,将
本章未完,点击[ 数字分页 ]继续阅读-->>